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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軍區-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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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軍區-2

夏越安款步上前,畢恭畢敬地對謝思淵鞠躬行禮。

接著,他用光腦鏈接了四周的光子屏幕,眾人眼中便映入一篇保密等級高達S級的作戰報告。

通常而言,學生的作戰報告保密等級浮動在C-~B+,而B級以下的作戰報告基本都會對外公開,以示軍方坦誠接受各方監督。

而保密等級達到S級的作戰報告,其作者至少也是在編軍官,除非達到一定軍銜,或者參與了相關作戰,否則都不可能知道這篇報告的任何信息。

而當報告加載完畢,封面頁完整現於眼前,林逾不覺停住了呼吸。

《吉卡拉礦脈腹地第5區——第四次實地調查記錄》,報告作者——謝泓。

畢瑯沒有騙他。

謝泓真的進入過吉卡拉礦脈腹地,而且從報告標題來看,他不止進過一次。

夏越安回頭和謝思淵對視,後者不耐煩地揮了揮手。

“據可查記錄,謝泓受命進入礦脈腹地共計五次,每一次都做了詳盡的記錄報告,其中第四次報告最為關鍵,他在這篇報告中提出了‘覆活吉卡拉’的全新創想。”

夏越安道,“於星元195年提交軍方,198年冬,登記為S級保密材料。”

星元195年。

這一年,林逾等人13歲,或在秘密技術的催化下覺醒異能,或對異能一無所知,還在接受中學階段的基礎教育。

林逾便是後者,彼時他才剛剛被謝泓林茜接回新家。

然而眼前的報告徐徐翻頁,雖然只是文字報告,可從言簡意賅的行文中,林逾仿佛真的看到了久違的謝泓,站於眾人之前,神色端肅,緩緩道來。

“星元195年5月,第七軍區第三分局第一大隊受命配合第三軍區執行吉卡拉礦脈第5區勘察任務。STA成員「巳蛇」以科研援助身份參與執行。”

“距離上次勘察已有三年之久,當地民眾反映,三年間礦脈疑似發生能量暴動共計14次。進入後,目測第5區紅石存量顯著降低,懷疑盜采者與軍方內部勾連,但深入後,「巳蛇」提出不止紅石存量,單位紅石內部T物質濃度較之上次記錄,降低20%~25%,引起我們加倍重視。”

“第5區發生了第15次暴動,我與隊伍失散,處於暴動中心。”

“我再次見到了吉卡拉,祂以精神體形貌面世,比之上次會面明顯虛弱數倍。初步推測,T物質含量與吉卡拉精神虛弱存在正相關,因其精神萎靡導致的暴動頻發暫無對策,但此現狀嚴重危及當地民眾生命安全,應當予以重視。當下維/穩之策,應是立刻撤出民眾,將第5區徹底納入軍方監管範圍,方圓百裏禁止非軍方人士通行,同時針對礦脈能量暴動現象及吉卡拉精神體存續狀況嚴格監控。”

“我在第15次暴動期間,從吉卡拉感受到了和‘75-176’初暴走時相仿的威壓。”

“比對亞米德森福利院提供的監測數據,初步推測‘75-176’與吉卡拉屬同源高密度T物質集合體。‘75-176’體內T物質尚處增量,健康狀況良好,必要時可以考慮意識移植,扶持吉卡拉精神體主控地位,清除‘75-176’原生精神體。”

“綜上,建議軍方加大對‘75-176’監控強度,以「覆活吉卡拉精神體」為第一目標。”

指揮室中寂靜無聲,除了空氣凈化器運作的細響,就連眾人的呼吸,都被壓抑到了極致。

在看到“75-176”這行代號時,克洛維斯的坐姿驟然一軟,盡管無意透露,但他還是不自覺看向了林逾。

林逾坐在他的身畔,呼吸慢得近乎於消失,本就蒼白的面容更加接近慘白,深黑色的眼眸一動不動定在屏幕上,看不出情緒,可他連眼都不眨。

好像故意懲罰自己,林逾逼迫自己的目光死死鎖在最後一行字上。

加大對“75-176”的監控強度。

以覆活吉卡拉為第一目標。

這一行字哪怕再看千遍萬遍,都還是帶著飄浮的不確定感。

比他在幻境考試中面對“暴君”謝泓還要煎熬,那時他至少安慰自己,謝泓是不認識他才會輕易動手。

那這篇報告的作者又是為何呢?

為何這麽輕易就能說出,“可以考慮意識移植”,“清除‘75-176’原生精神體”。

原來他是……不被期待的嗎?

比起他,謝泓更想要吉卡拉重現於世嗎?

謝思淵留意到林逾神色,低眸補充:“次年12月,謝泓提交了撤銷這份報告的申請,理由是‘存在過多主觀臆斷,可能導致軍方錯誤決策’。”

林逾這才微微擡眼:“為什麽要撤銷?”

“誰知道,那小子自從認識林茜,做事就越來越不著調。”喝過茶後,謝思淵一手撂下茶杯,不滿道,“虧得老夫對他這麽多年精心栽培,不成器的混賬,還不如夏家兄弟給我長臉。”

但他話雖如此,目光卻在林逾臉上流連許久,像在透過他的眉眼端詳另一個人,神色難掩悲傷。

夏越安結束了屏幕共享,開口道:“謝師兄是西部第一軍校永遠的驕傲,但那份撤銷申請和之後的第五次調查,是他指揮生涯中最大的敗筆。”

“星元198年,和前四次受命勘察不同,謝師兄主動申請了第五次調查。上一年三校聯考結束不久,礦脈中剛剛完成獻祭,是吉卡拉精神體最穩定的時候。謝師兄再次邀請「巳蛇」,並在礦脈中爆發激烈沖突,然後……”

夏越安停頓片刻,緩緩道:“然後,謝師兄殺了「巳蛇」。在第五次報告裏他卻回避這一事件,解釋自己是受能量暴動影響和個人情緒催化,一時失去理智——但是,當時並沒有發生能量暴動,皇室也沒有追責此事。不久後有人聽說,「巳蛇」照舊出現在東部星域,太平無虞。”

“「巳蛇」沒死?!”克洛維斯驚呼出聲,他對謝泓的能力可太了解,既然謝泓都自首殺了人,那肯定是毫不留手。

可是連謝泓都判斷自己既遂的事情,“受害者”居然再次出現,皇室也坐視不理——這聽著,簡直比亡靈獅群還要邪乎。

夏越安道:“那是STA內部的秘密,外界不能幹涉。”

林逾卻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。

當時謝泓殺死的“巳蛇”沒有死,那麽這一次殺死他然後自殺的畢瑯,又是真的死了嗎?

謝思淵提到過間諜可能不止一人,會不會就是在說,畢瑯很可能沒有死,甚至還逗留在西部星域?

“總之,就是爸爸他本想覆活吉卡拉,但後悔了。第五次調查中,爸爸對「巳蛇」動手,「巳蛇」卻毫無影響,皇室也沒有追究,吉卡拉更是毫發無損,”林逾總結一番,問,“這就是你們無論如何也要讓我進入礦脈的原因嗎?”

因為謝泓在第四次報告中提到,他的存在可以彌補吉卡拉的虛弱。

因為謝泓說,他們是同根同源的“高密度T物質集合體”。

因為所有人都想看看,他和吉卡拉面對面時,誰會成為誰的養料。

“小魚正是我們辟邪化煞的黑曜石。”

——原來,是這種意義的辟邪化煞。

——原來,是這種意義的“黑曜石”啊。

林逾情不自禁發起笑來,看到這篇出自謝泓之手的作戰報告,他才終於明白謝泓為什麽會在一群孩子裏一眼相中了他。

他還真以為是兩人之間有著非常的緣分,他還真以為是謝泓突發奇想想要一個孩子,然後剛剛好地看到了他。

他本來是真心實意地以為,那裏是自己的家。

“小魚,”克洛維斯擔憂出聲,不自覺握住他的手腕,“別想太多,謝叔叔他之後不是申請撤銷了嗎?”

林逾沒有搭腔,他別開眼神,不讓克洛維斯看清自己眸中的情緒。

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表情是什麽樣子,但應該不至於流露出類似憎恨的神情,顯得他和謝泓的多年感情一瞬間便清空了似的。

他沒有因此恨上謝泓,不管怎麽說,謝泓都是他的養父,這些年的相處和恩情都無法作偽。

倒是白洛遲疑著開口:“可是,吉卡拉沒有選擇‘75-176’啊?說起來,‘75-176’到底是……”

林逾看向他,擡手扯開了脖頸間本就松散的繃帶,墨色紋身立即展露無遺。

白洛的後話堵在喉嚨裏,錯愕無比地盯著那處紋身,林逾笑著收起繃帶:“的確沒有選擇我,但還不如選擇我。”

“你說什麽渾話呢!”克洛維斯不滿地制止他,劈手奪過繃帶,重新纏上林逾的脖子。

林逾佯裝哀叫:“勒死我了。”

一直沈默的陸惟秋卻舉起了手:“我想知道謝泓少校失蹤案的軍方調查進度。”

隨著他的發言結束,所有人都陷入寂靜,林逾單手擋著克洛維斯,驚詫的眼神飄了過去。

他以為陸惟秋會問更加關乎大局的問題,例如STA內部結構、例如謝思淵對皇室的態度……可是陸惟秋問了謝泓,問了一個表面看來,本該和他毫無關系的問題。

陸惟秋感受到他的目光,回望過來。

他依舊是那副淡漠高傲的表情,即使和林逾對視,也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柔和。

坦白一般,陸惟秋信口解釋:“因為你看上去很想知道,但又始終放不下奧賽爾的樣子。”

林逾:“……”

完全被說中了,可惡。

“奧賽爾的聯考成績和烈士資格認定,老夫自然會擺平。但你不恨謝泓嗎?”謝思淵看夠了一幫孩子的鬧劇,他的坐姿依然挺拔,看向林逾的目光也始終不摻私情,“即使看過他的作戰報告,知道了他收養你的原委。老夫甚至可以告訴你,把你接出福利院時,他只給你準備了兩個選擇。”

“——交換吉卡拉,或者死。”

林逾眨了眨眼,對上謝思淵恨鐵不成鋼的眼神。

謝思淵看上去很渴望他能說出某個答案,不過林逾思前想後,也看不穿他渴望的究竟是哪一個。

於是他只能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:“恨。但是和他重逢時,可以以此要挾他以後別在家裏煮火鍋,想到這裏就覺得還好。”

謝思淵:“……”

林逾問:“難道您不想看到爸爸追悔莫及、心虛懺悔的樣子嗎?如果他是在後悔離開您的話。”

謝思淵:“………”

謝思淵:“但是你不覺得火鍋很好吃嗎?這是謝家家訓。”

林逾應聲失笑。

謝思淵沒有回答他的問題,但林逾明白,即使謝思淵對他和林茜始終無法接受,可謝泓畢竟是他骨肉相連的兒子,謝思淵對他不可能毫無感情。

而且,在謝泓失蹤後,謝思淵的急切和擔憂恐怕不會亞於他和林茜。

爺孫二人經過長久的對視,終於,謝思淵敗下陣來:“謝泓的光腦信號最後一次出現,是在北部星域。但老夫的情報人員了解到,曾有和他極其相似的中年軍官出現在東部星域,時間晚於北部星域那次。他好歹也是老夫的兒子,擔心他會出事,還不如擔心一下你自己。”

林逾眼眸驟亮。

長久以來,他甚至連謝泓的生死都無法確認,只能依靠林茜偶爾透露的消息猜測謝泓狀態。

直至今日他才終於聽到了林茜以外的第三人,用篤定的態度告訴他謝泓還在。

“……在第五次報告裏,他沒有再提‘75-176’,而是改口叫你‘小魚’。”謝思淵突然開口,他從睥睨眾人的高位上站起,身上的長衫不見一絲褶皺。

謝思淵拍去衣上並不存在的灰塵,目光越過眾人,他極平靜地敘述著,但大家都能聽出他聲音中輕微的顫抖。

“謝泓推翻了所有人的共識,提出‘覆活吉卡拉’的他,又提出了‘獵殺吉卡拉’。

“但他無法給出任何的材料證據,我們當然不可能認可他。”

“再之後,他就一個人失蹤了,誰都找不到他。

“這次是夏越安自作聰明把你送進礦脈,險些害你落進周閔和畢瑯的手裏。老夫覺得謝泓有病,但是老夫的孫子輪不到那群混賬覬覦。管你是人是妖是怪物是神仙,既然謝泓說你是他兒子,老夫也便認了。”

林逾怔怔看著面前的老人,即便年近古稀,他還是能夠從謝思淵的一舉一動看出他年輕時揮斥方遒的氣魄。

毫不意外這樣的人會成為一代卓越指揮。

“還羨慕嗎?”謝思淵看向白洛,“‘75-176’會被破格錄取只是因為便於軍方監控,按照最初的計劃,他都活不到軍校畢業,更不可能擁有你想象裏所謂的光明前途。”

白洛張口結舌,半晌發不出聲音。

他從未想過林逾的宿命是比奧賽爾一般無二甚至更絕望的獻祭,也未想過行事磊落的軍方內部竟然暗藏著如此巨大的分歧。

謝思淵哼笑一聲:“現在的STA的確荒唐透頂,但還不是無可救藥。細心去看吧,看清楚這幫人圖謀的東西,精打細算做好每一筆交易。想你死的、想你活的、想留你到特殊時候再殺的……等你的表現足夠說服老夫,老夫自然會交給你更重要的東西。”

林逾嘴唇微顫:“您是指……”

“東部星域通行證。”謝思淵答,“以十二議員的身份,光明正大找謝泓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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